景观之景观
——观"TOP20·2011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一感
李楠
不得不说，"TOP20·2011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的揭晓让人期待已久。而我注意到公示名单中至少有8组作品属于景观摄影，占去近一半江山，这让我在为此大展的圆满举办欣喜之余不得不有些轻度郁闷。
我理解如此结果，大约不是向"景观社会"的提出者居伊·德波致敬的意思，而评委会在入选者的丰富性和代表性之间取得平衡的良苦用心也一目了然，或者说，在一个景观社会里选择景观摄影应当应份，实际上，8位里头就有我推荐的两位，但是，我依然由此产生一个问题：当代摄影新锐们如此趋同？如此趋同，又如何新锐？这种同质化的影像潮流又说明了什么？
至少，这些影像本身已成为一种关于景观的景观，这一类作品近年来的确已充塞江湖，其中虽不乏优秀之作，但更多随波逐流的，则是在大量复制"场景+方画幅或宽幅+闪光灯"的视觉模式，徒为"景观"其表而已。
居伊·德波提出"景观社会"，正出于对视觉影像泛滥的批判，我们身处的世界已经成为一个被拍摄了的世界。现代电子技术使人们被随时随地产生的影像所包围，一切直接存在都转化为表象。正如居伊·德波所说："在现代生产条件盛行的社会中，生活的方方面面以无限堆积的景观的方式呈现自身。曾经直接存在的、鲜活的一切已经全部转化为再现。"景观已成为当今社会主要的生产内容，但它并非只是影像的泛滥，它更是一种对象化了的世界观，是人们以影像为中介而结成的社会关系。这才是景观社会的实质。来源于他人构造的影像取代了真实直接的体验，人们的认识与观看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与此同时，景观是金钱的另一面，总体上抽象地等同于一切商品，景观意味着商品已经全面控制社会生活，人们看到的世界就是一个商品的世界。
景观摄影，从其当代性而言，正是以影像来反对影像，以影像来批判影像。它将视若无睹的景观从原有的背景里提炼出来，剥去其虚假的外观，以此让人们反省习以为常的世界是在按照逻辑常识运行还是已经神经错乱、病入膏肓？
但是，在景观摄影成为一种模式化的观看之后，问题就来了。寻找一些怪异奇特、土洋结合的城市建筑、街景、器物；定格一些似是而非、不明所以的人物、神情、动作，这在时下之中国，比比皆是。再加上一些后期制作，营造一番模糊动荡、冷漠疏离之感，既颇为可观又颇显深刻，因而蔚然成风。但当一幅又一幅题材、语言、角度乃至画面都相似的照片如过江之鲫时，对于现实的怀疑立刻被对于这些照片的怀疑所取代——完全由主观意识生拉硬凑的这些景观还承担得起批判现实的责任吗？最能衡量照片的标准就是它外在与内在的"质感"——这些出手宛如大制作一般的"塑料片"和"泡沫片"无法掩盖它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虚荣、虚伪以及虚弱。
入选的8组作品，个人而言都比较喜欢，可以说，实至名归。非要吹毛求疵的话，则是他们之间的分野与差异，并不是那么鲜明而卓然不群，虽然有个人风格（这种风格也在彼此间部分地重叠、或是游移着），但还没有独立的"人格"。就"新锐"一词的本义而言，则还不够离经叛道--对前人和已有的影像表达做出反叛或突破，至自立门户的境界。因而，对于景观的阐释，多在横向维度上进行延展排比，能够结合到历史、文化、心理的纵深层面中去考察的相对要少--呈现大于反思。如果景观摄影真的成为当代摄影新锐的一个重要命题，那么，必须使之成为戳穿"堆积的景观"的刺刀，而不是成为其一部分。
70、80、90年代的摄影师，无论他们把玩的手段多么古典传统，胶片还是湿版都不重要，他们成长的视觉环境，最为显著的是电子产品所带来的视觉感受和节奏：电视、手机、视频等，潜移默化了他们的视觉观。整体而言，横向思维优于纵向思维。比如，并列式的简单场景，松散的视觉关系，如同手机拍照的感觉；而那些刻意飘忽、断裂的画面几乎像一个随意的截屏......而类型学照相的盛行，更是一种并置语序的结构；即使是摄影专题，也多遵循排比句式，很少能看到能从现象提出问题进而层层递进、做出一己之洞见的。是的，我们的眼球每分每秒都在目不暇接，我们已经看到了太多丰富多彩并且不断流动变化的东西，视觉经验在不断被轻易挑战的同时日渐疲劳钝化，眼睛更趋向于"浏览"而不是"凝视"，视觉表现力日见繁杂；而视觉的批判力却随着这种热闹好看日益退化。
这可能又正是我们需要不断砥励催生"新锐"的原因。无论是对于景观的针砭，还是着眼摄影的未来，不间断的、强烈的良性刺激方能使之保持活力。"TOP20·2011"已经开了一个好头，所以，我期待"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成为中国摄影家协会麾下一个常设性项目，常办常新，最终为中国摄影开花结果！
附：TOP20·2011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大展评选结果